“价格一个比一个低,把低价倾销当成了无往而不利的法宝……”安在涛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他顿了顿,俯身喝了一口水。
一个30多岁穿着黑色毛妮子外套的华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笑笑,“安主任,请恕我直言,没有您说得那么严重吧?至于低价倾销……我们国内的劳动力价格便宜。鞋子的价格当然就便宜了嘛!呵呵,话说回来了,如果不便宜,我们的商品怎么能受R国人的欢迎呢?”
这人笑了起来,其他华商也都微笑了起来,都暗暗心道,你这么一个年轻人懂个屁啊,坐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是……要不是华商出门在外,对大使馆有着重要的归属感和依赖感,这些财大气粗的华商说不定早就拂袖而去了。
众人本来在来的时候。还满怀着希望,希望国家这一次的态度会更强硬一些,国家的态度强硬,对方政府就会让步,华商的生意就会更兴隆。只要R国方面别再跟疯狗一般的到处查扣华商货物,他们这些人就捞一笔是一笔。
但听了安在涛的这么一段话之后,众人的心里就凉了半截,大为失望:怎么着,从国内来了一个纸上谈兵的二世祖?
R国和莫城就是赌场,就是金矿……在这里将什么仁义道德和商业规则,不是很可笑吗?
众人的反应,安在涛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我们的劳动力价格是便宜,但这种廉价的劳动力价格是正常的嘛?农民工工资待遇低廉,社会保险缺乏,更没有考虑到资源和环保的因素等等。据专家分析,哲州鞋类产品的劳动力成本不到总成本的百分之十五,而西班牙鞋类产品的劳动力成品至少占了总成本的百分之三十以上。”
“在如此低廉的价格之下,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我们的竞争是否遵循了公平、公正的原则。去年,西班牙某报发表的一篇题为《西班牙和哲州鞋面对面》的文章指出:因为有人在进口集装箱中塞入更多的鞋子,来逃避关税,出售商品是不收IVA,降价售价,没有休息日,没有关门时,不遵守西班牙规定的卫生和健康标准。”
“这在欧洲人看来绝对不可思议的,但是我们的同胞却做了。有人批评西班牙人是懒汉,动不动就是红日,动不动就是度假,认为华夏人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是勤劳,其实,这种观点正确吗?很多年以前,我曾经看过这样一篇报道,说欧洲某国一个工人连续几年不休息,天天工作,结果被告上法庭。法院最后判决那个工人强制休息,补回几年来没有休息的天数……”
这两天安在涛本来就一直在为这个问题而“纠结”着,眼前这个华商的诘问正好引发了他心里积累已久的思考和愤懑。
安在涛就这样侃侃而谈,给在场华商灌输着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众人尽管一肚子“怨气”,但却无言以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安在涛定了定神,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而坐在他身边的冯清和孙继红都不禁暗暗苦笑,心道这理性得近乎冷酷的安主任,竟然还有这样书生气的一面?
众华商面面相觑,觉得很是可笑。大老远赶了来,竟然是为了听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上政治课?可笑!
“话题扯远了。不过,我们确实需要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异国他乡生存和发展,我们怎样才能维护和保护自身的利益?”安在涛立即回归正题,淡淡一笑,目光凛然地望着众人,“下面,大家可以充分讨论一下,面对现实,面对R国税警的无赖查扣,我们该如何应对?”
还是刚才那个三十多岁的华商主动开始说话,看样子,他是莫城华商里的一个头面人物。
“安主任,事情是明摆着的。一切问题的症结就在于灰色清关。一双价值30元的鞋子,如果按照正规渠道走,清关费为30元,而R国清关公司则收取我们30元以上的清关费。也就是说,对于国内企业来讲,与清关公司合作费用根本就没有减少,只是货运到达时间确实缩短了很多,快时只要三四天。”
“我们也非常希望通过正规渠道光明正大地进入R国市场并得到R方应有的保护,但是R海关官员腐败,且办事效率极低”,说到这里,这男子非常气愤地摆了摆手,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40左右的中年富态女子随声附和道,“是啊,安主任,“如果走海关,我们的货物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也不能到达目的地。而且这么多年来哲州企业的货物进R国都是通过清关公司走的,这在R国也是早就被各方默认的事实,他们这样查扣,摆明了就是趁火打劫。”
另外一个年轻的艳丽女子也点点头,接口道,“我们盼着国家能跟我们华商出出头,向R国政府提出严正抗议。”
安在涛淡淡笑着,却向薛刚低头过去小声问了一句,问了问刚才那男子的姓名以及所属企业名称。
“蔡任生蔡经理吧?”安在涛抬头望着蔡任生,“你来自哲州的宁力鞋业是国有制造大厂,听说这几次你们遭受的损失最大?”
“是啊,安主任,这几年我们厂里的损失加起来起码价值人民币5000万以上了。”蔡任生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敢正视安在涛那清朗的眼神,微微侧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