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主任,”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那笑意点亮了他略显清瘦的面庞,“这里很好,真的很好。采光足,通风好,安静。谢谢您和校长费心!”
梁文昌也松了口气:“满意就好!钥匙给你,随时可以搬过来。”一把黄铜色的老式钥匙递到武修文手中,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送走梁文昌,武修文立刻挽起袖子。他从墙角找到一把秃了毛的扫帚,又从井边打来半桶清水。浸湿的抹布擦过积灰的桌面、椅面、床板,留下湿润的深色痕迹。水脏了又换,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也顾不得擦。当最后一点垃圾被清扫出门,房间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却透出一种整洁的明亮。他满意地环视一周,搬起那把木椅,走到门外那棵巨大的龙眼树下。浓密的树荫像一把天然的巨伞,隔绝了毒辣的阳光。他将椅子放下,坐了上去,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闭上眼。带着龙眼叶清甜气息的微风,断断续续地拂过他的脸颊、脖颈,带来片刻珍贵的清凉与宁静。他想着,明天,就把松岗小学那点简单的行李搬过来。今晚,还得再回去住最后一宿。
树影在眼皮上晃动,意识正慢慢滑向朦胧的边缘。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不远处。武修文立刻睁开眼,坐直身体。是李盛新校长。他正从武修文的房间里搬出那张长条木凳,步履轻松地走到树荫下,将凳子放在武修文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修文老师?这地方还凑合吧?”李校长笑着问,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卷,自己叼上一支,又示意性地朝武修文让了让。武修文摆摆手,他也就自顾自地点上了火,一缕淡蓝的烟雾很快被风扯散。
“非常好,校长!比我预想的强太多,谢谢您!”武修文语气真诚。
李校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望向远处操场上被晒得发白的沙地。“毕业班这块硬骨头,担子不轻啊。”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要是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难处,或者对教学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别客气。”
武修文郑重地点点头:“校长放心,真遇到难题,或者有点什么不成熟的想法,我一定头一个来向您汇报、请教。”
李盛新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话题随即变得轻松起来,从镇上新开的书店聊到今年雨水对龙眼收成的影响,气氛融洽。烟卷燃烧的淡蓝烟雾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腾,又被微风揉碎。
忽然,李校长眯起眼,视线越过武修文的肩膀,投向厨房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女教师们的谈笑声。他猛地抬高了嗓门,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嗨喽!黄诗娴老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正端着水杯和几个女同事在厨房门口聊天的黄诗娴闻声,朝同伴们抱歉地笑了笑,便端着杯子快步走了过来。阳光透过龙眼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校长大人,有何吩咐呀?”她站定,嘴角弯起俏皮的弧度,目光飞快地扫过一旁的武修文,随即又落回李盛新脸上。
“黄老师,这是准备回家去?”李盛新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嗯,收拾收拾就走,”黄诗娴很自然地把右手的玻璃杯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顺势将一缕被汗沾在颊边的乌黑长发拢到小巧的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您有事?”
李盛新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武修文:“修文老师待会儿得回松岗小学那边。这天儿热得邪乎,班车也少,你看……要是顺路的话,能不能用你的‘宝驹’捎他一段?”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用!真的不用麻烦黄老师!”李盛新话音刚落,武修文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手脚都似乎不知该往哪里放,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去路口等班车就好,很方便的!”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黄诗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漾开的涟漪。她轻轻抿了抿唇,声音清亮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武老师,您就别推辞啦。其实是我心里有点发怵呢,一个人骑那么远的路回镇上,天又热,路又偏。您就当……护送我一程?给我壮壮胆?”她歪着头看他,眼神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