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世界都明亮了!武修文感觉体内像装了一个小太阳,精力充沛得吓人。脑子转得飞快,备课时灵感源源不断,站在讲台上更是神采飞扬,把那些枯燥的数学题讲得妙趣横生,连带着学生们眼中的求知欲都更旺了。书,教得是越来越有滋味,越来越带感!
黄诗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他原本清瘦凹陷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甚至透出点健康的红润;看着他走路时,那曾经带着点飘忽无力的脚步,终于变得沉稳有力,甚至能带起一阵小小的风;看着他站在讲台上时,那挺直的脊背和眼睛里越来越明亮自信的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欣慰的喜悦,像温热的泉水,悄然盈满了黄诗娴的心田。那喜悦如此纯粹,如此自然,让她自己都未曾深究它的源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黄诗娴渐渐习惯性地,将武修文的一举一动纳入了自己视线的焦点。他今天是不是又备课到很晚?蓝光是不是又亮起来了?他吃饭时有没有皱眉(是不是胃不舒服)?洗碗时哼的歌调子好像比昨天欢快些?他批改作业时那专注的侧脸,线条好像……比以前柔和了?
这种关注,如同呼吸般自然,在她看来,天经地义。武修文在她心里,不知不觉从一个需要帮助的、让人不省心的同事,变成了一个……像家人一样需要她操心、需要她照顾的存在。她对武修文的关心,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同情,变成了一种细致的、无微不至的呵护。这份呵护,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如同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她从未想过要隐藏,也从未意识到这份关心在旁人眼中,早已悄然变了味道。
感情的推进,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却力量巨大。当局者迷,黄诗娴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理所当然”中,浑然不觉。然而,旁观者却早已是洞若观火。
“哎,瞧见没?诗娴又给武老师碗里夹菜了!那大虾,自己都没舍得吃!”
“何止!我看她淘米,每次给武老师煮饭那锅,米都下得格外多!”
“啧啧,武老师洗个碗,她都能在旁边看半天,那眼神……啧啧啧!”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诗娴这是……真上心了?”
“唉,可惜啊……一朵鲜花……武老师人是挺好,可这条件……”
办公室里,走廊上,宿舍楼前,细碎的议论如同海风,无孔不入。老师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摇头的,叹气的,惋惜的,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有人都知道武修文的底细:一个从穷山沟里爬出来的代课老师!1982年以后,民办教师编制取消,除了正式的公办教师和合同工,剩下的都叫代课教师。代课教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不保夕!意味着学校领导一句话,或者政策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得卷铺盖滚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去砍柴!据消息灵通人士(多半是郑松珍)透露,武修文家简直是一穷二白的代名词。他从小没了爹,兄弟姐妹九个!六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哥哥们结婚分家各顾各了,姐姐嫁人了,就剩他和一个打短工的弟弟,守着老母亲苦熬。他那点微薄的代课费,自己都未必够活,还得贴补家里!
再看黄诗娴?那可是曲海镇黄家的掌上明珠!渔民世家,靠海吃海,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境殷实。更关键的是,她是整个家族四代以来唯一的女孩!爷爷奶奶的心尖肉,伯父叔叔捧在手心的宝贝,伯母婶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上面两个亲哥,堂兄弟表兄弟更是一大堆,个个都把她当公主供着!她从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
这么一个千娇百宠的“海公主”,偏偏看上了武修文这么一根“生了锈的铁丝”?怎么不让人扼腕叹息?怎么看都觉得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