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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期中备考(下)(3 / 3)

声音里带着点不认同的惋惜。

“冲动?”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点冷意的男声突然响起,是林方琼。他教六(3)班、六(4)班数学,是海田小学的“老资格”六年级教师。武修文空降接手最好的两个班,他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憋着股气。“公开课刚露了脸,尾巴就翘上天了?对学生动粗?吼得整个教学楼都听见?这叫冲动?这叫没轻没重!不知天高地厚!教学能力?哼,我看这情绪管理能力,就很有问题!期中考试在即,可别把我们尖子班的学生给吓出毛病来!”

林方琼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尖锐刻薄,毫不留情。办公室里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凝滞。

武修文站在门外,抱着试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粗糙的纸张里,指节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气和巨大的屈辱感直冲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冲进去,想大声质问,想撕开孙小胖的袖子让所有人都看看那孩子遭受了什么!但他不能。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指节在办公室敞开的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里面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瞬间的寂静后,响起一阵掩饰性的、窸窸窣窣整理东西的声音和几声尴尬的咳嗽。

武修文面无表情地抱着试卷走进去,目不斜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他径直走到自己靠窗的办公桌前,将试卷重重放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没有看坐在斜对面、此刻正端起茶杯、眼神飘忽的林方琼。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幅度很大,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他拿起一份模拟卷,抽出红笔,埋下头,开始用力地批改。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力道。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只剩下他那支红笔不断划动的、带着戾气的声音。

下午的自习课,武修文踏进六一班教室时,周身的气压比上午更低。他脸色冷硬,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地将一叠模拟卷重重拍在讲台上。

“模拟测试!时间一小时!现在开始!”声音冷得像冰渣。

没有动员,没有鼓励,只有命令。底下的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震慑,噤若寒蝉,赶紧埋头做题。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武修文站在讲台后,目光沉沉地扫视着全班。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角落里的孙小胖,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那孩子做题时,因为手臂动作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偶尔不自然地轻轻甩一下左臂的小动作。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像针一样扎在武修文心上。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冷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武修文在过道间巡视,脚步沉重。当他第三次经过孙小胖桌边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看到那孩子正咬着铅笔头,对着最后一道关于工程合作的大题发呆,草稿纸上画得乱七八糟,显然卡壳了。汗水顺着孩子略显苍白的鬓角滑下来。他那只握着笔的右手,似乎也因为紧张和用力,微微有些颤抖。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心酸猛地攫住了武修文。他想蹲下去,像上午那样轻声提醒一句,想拍拍那瘦弱的肩膀。但林方琼刻薄的话语,办公室里那些充满误解的议论,还有黄诗娴那个仓惶避开的背影……如同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死死捆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他最终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硬着心肠,像一尊移动的冰雕,沉默地走开了。

孙小胖似乎感觉到了老师的靠近和离开,瘦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救命的符咒。武修文冷着脸收了卷子,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转身就走。他没有回办公室,抱着那叠沉甸甸的试卷,径直走向宿舍。他需要独处,需要将胸腔里那团无处发泄的憋闷和尖锐的痛楚狠狠压下去!

推开宿舍门,反手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身体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他走到书桌前,将试卷重重丢下,发出沉闷的响声。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捂住脸。

寂静中,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松开手。目光落在桌角那个洗得发白、插着几枝野姜花的旧搪瓷杯上。清冽微甜的香气固执地钻进他的鼻腔。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洁白微卷的花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温柔。

然后,他像是被这温柔刺痛,猛地缩回手。视线移开,落在了桌角那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厚厚笔记本上。那是他的“数学宝典”,记录着无数难题巧解和教学心得。他烦躁地一把抓过笔记本,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就在他粗暴地翻开笔记本硬壳封面的时候……

“啪嗒。”

一个轻飘飘的东西,从笔记本封面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滑落出来,掉在了桌面上。

武修文的目光瞬间凝固!

那不是他放的东西!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浅蓝色信笺纸,静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数学笔记本旁边。纸张的边缘有些毛糙,显然是从某个本子上匆忙撕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