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雷行立即奇道,“是吗?这倒是没有注意。岳将军真是心细如发啊。”
岳棠客气莞尔,听到身后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叹。
是这假和尚叹气了吗?
岳棠立即回头,那人却仍然闭着眼,除了浅淡到像是要消失的呼吸声,仍然没有动静。
“喂,”岳棠对他说道,“你是和尚吗?”
没有任何回应,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没有变化。
“那,”岳棠微微凑近,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惠王真的有个药材库么?”
几不可察地,又是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肯定,又像是否认,无法分辨。
岳棠没有追究的意思,转身晃晃悠悠地坐回自己的座椅,悠哉地对雷行说道“开始罢。”
雷行“开始什么?”
岳棠“不是说一起审讯这知道药材库所在的贼子吗?还不动手?”
雷行为难道“这人要是再用刑……”
岳棠故作恍然大悟地打断他“你请我来是看冻刑的?打算活活将他冻死?”
“不不不,”雷行凑近她,“我听说,岳将军在刑讯逼供方面有雷霆手段,所以想请岳将军指点一二……”
岳棠搓弄着自己的手指,面色不悦地说道“雷总城主这是要将屈打成招安插在我身上吗?”
雷行连忙摆手“我哪有那个意思?就是想请岳将军指点……”
“罢了。”岳棠的眼风斜斜地向着那假和尚扫去,招呼了一声,“洪定,看你的了。”
洪定点头,径直走向那假和尚去了。雷行有些许的怔忡,总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什么圈套,似乎岳棠一开始就打算亲手收拾这假和尚,而非要雷行求着她一般。
洪定走到那光头男子身前,伸手探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温热扑打在洪定手上。洪定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将一颗红色的药丸倒在自己掌中,另一手去捏那男子的下巴想要启开他的嘴,而这男子虽然看着奄奄一息,没想到牙关依然紧咬,洪定平日里一用力就能掐开的各类嫌犯的嘴,这次却没有一次掐开。
雷行有些不安地看着洪定,问岳棠道“他这是打算干什么?”
岳棠漫不经心地答道“下点儿猛药让他开口。”
雷行又有些焦心,叮嘱道“这人可不能弄死了,惠王那药材库的下落还没问出来。”
岳棠对雷行勾勾手指,雷行趋近,只听得岳棠在他耳畔说道“惠王的药材库慢慢找就是,倒是兰溪城中有一个叫‘灵飞馆’的地方,我很想去见识一番,不知雷总城主能否代为引路?”
雷行的眸色一凝。
灵飞馆是兰溪城内甚至六城中有名的青楼,占地阔大场所雅致,清倌儿红倌儿甚至小倌儿一应俱全,其中的菜肴美酒也是一等一的可口入味,去过的人无一不说好。
但眼下这刑讯关口,岳棠提这个做什么?
莫非……
雷行心里猛地一突。
岳棠观他神色,恰到好处地笑了笑“怎么,灵飞馆去不得吗?其中有什么不方便我知晓的秘密吗?”
雷行“岳将军说的哪里话。只是城中一片破败您也看见了,还得等瘟疫去除之后重建灵飞馆,才好带您前去一游。”
岳棠笑着“倒也无碍,找小倌儿什么的可留到治瘟成功之后。我现在对灵飞馆地下那些锁人玩乐的区域感兴趣,地下的想必没有被破坏吧?”
雷行眼中的惊惶之色掩都掩不住了,当即盯着岳棠,几乎有些恶狠狠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岳棠讶异地看着他“锁人玩乐这是个秘密吗?我以为六城皆知?”
雷行喝问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岳棠却说道“尉迟总领告诉我的时候,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好去处啊?”
雷行猛然闭了嘴。
他无法确认岳棠到底知道多少,灵飞馆地下的那些东西是否真的被岳棠知晓?而尉迟执明告诉岳棠关于灵飞馆地下区域的事情,到底只是提点还是说透了?
都不得而知。
他只好顺着岳棠的话说道“既是尉迟总领力荐,我自当尽地主之谊,只是眼下还是先审这和尚吧!”
岳棠从善如流“好啊,雷总城主治瘟之心拳拳可鉴,我定会上奏皇上。”
雷行笑都很勉强“多谢将军。”
岳棠看向洪定,似是在认真观察他是否能将那红色药丸给那光头男子服下。余光瞥见雷行动作轻微地招来一个仆从低声嘱咐了几句话,之后那仆从立即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呵。
岳棠心内发笑,知道雷行定是派人去确认灵飞馆地下区域是否完好了。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人也早已埋伏在外,只等着这仆从带他们去呢。
那厢洪定仍是掐不开光头男子的嘴,于是嘴唇未动地低声说道“要想活,先得死。”
光头男子似是轻轻应了一声,待洪定再次掐他的牙关时,那一直紧闭的唇,启开了。洪定将红色药丸塞入他口中,一推一抬他的下巴,药丸被他吞下。洪定静静看了他一阵,他便开始剧烈抽搐,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浑身上下能看见的青筋尽数爆出,像是再抽搐一阵便要爆体而亡!然而再过了转瞬,他整个人抽空了力气瘫软下去,纯粹是被吊着才没有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岳棠“啧”了一声,埋怨洪定“下手没个轻重,弄死了?”
雷行一惊“死了?!”
洪定回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丝毫没有愧疚“好像是死了。”
岳棠轻嗤了一声,说道“回去自己领棍。把人收拾了。”
洪定应声,唤了两个仆从来就去解那些吊绳。雷行直接出声阻拦,对岳棠说道“岳将军!打死了我的人总该有句话?现在这又是要做什么?”
岳棠一笑“呦,那对不起了。这人呐不能随便埋了,得示众。”
雷行本以为岳棠是要将那光头男子带走才做戏动手脚造成男子已死的假象,这会听她说要示众,心中惊讶于那男子竟真的死了,又惧怕于这番示众威吓恐怕真的会有人将所知消息告知岳棠。一时间心下惴惴,眼见着洪定命人将那光头男子扛走,竟不知道要做何应对。
岳棠还在一旁说道“最为稳妥的示众场所应当是城中斩首之地,不过眼下城中无人,便在医馆那边的山头上示众吧,百姓们也都看得见。”说完又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雷行,“惠王印信何在?”
雷行又是一惊,心想这印信坚决不能给她,便严肃道“岳将军,我乃兰溪六城总城主,按规矩,本地封王若有危难,他的印信应当由我保管。你虽是奉皇命而来,也不能——”
“我要了吗?”岳棠奇怪又好笑地看着他。
雷行语塞。
岳棠摆摆手“我问问罢了,看你紧张的。”她起身要走,“审也审完了,告辞。”
另外一直插不上话的四城主都涌了上来,围着岳棠不让她离开,汤廉更是命人护住汤聪想直接带走。岳棠不慌不忙地看着他们,微笑道“怎么,要围杀钦差吗?”
汤廉为洗脱自己与她勾连的嫌疑,第一个带着怒意开口“不敢!但您今天若不交出孩子们,休想走出这里!”
“对!休想走出这里!”其余三位城主立即附和,说话间周围就有不少人站了起来,都是他们带来的兵。
雷行看着这番情景没有丝毫喜色,反倒是无奈地默默叹了一口气。果然岳棠并无丝毫惧色,重新坐回座位,闲散地说道“不走就不走吧,你们管饭。”
四城主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应,一时愣怔。汤聪却已经叫嚷起来“爹!你放我们走吧!再不回去上药我会死的!”
汤廉一惊,忙问道“你不是轻微染疫吗?怎么会死?!”
汤聪几乎有些愤怒地叫道“你们什么都不懂!这里的药味儿都跟家里的不一样!这里的药能治好人!你们还在这里争!再不送药材来大家都是个死!”他又哭丧着脸看向他爹,“爹!我们四个有三个都染上了,你们是不是想看着我们死啊……”
四城主都大惊失色,围着岳棠就要讨个说法。岳棠仍然不紧不慢,抬手指了指天“天黑了的话,我回去得就更慢,这位汤公子死在半路我可不管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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