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桃浅蹙眉,“你说的话奇奇怪怪,我听不懂!”
魏忠贤却大笑起来,“听不懂没关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都怪咱家平日里太仁慈,竟让你们起了逆反心。正好趁此机会,一个个地处理掉,以绝后患!”魏忠贤敛起了笑意,“来人,把他们乱箭射死!”
说话间,魏家兵忽的四散开,显出了隐在后面的弓箭手。弓箭齐齐指向二人。
“咱家若此时下令,须臾间,你们二人便会成为筛子,但咱家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魏忠贤虚眸瞧着脚下的二人,“好儿媳,闾邱辕怕是再有一个多时辰便会赶到此处,你若能替咱家杀了他,咱家就留你一条命,或许……咱家一心软,连乖儿子的命……也留下了。”
穆桃浅却冷冷一笑,“以前是我太过没有心机,才会被人利用,如今既然什么都明白过来,就算是死,也不会任人摆布。我穆桃浅这辈子,该参透的都参透了,不在乎多活个一两日。”
魏忠贤却拍着巴掌,“好……好,你有骨气,咱家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你,收拾了你们这些蝼蚁,咱家再去收拾那条中山狼。”
魏忠贤一个手势,只见弓箭簌簌地扑面而来,穆桃浅拼命把魏卿迟护在身下,用软剑抵挡着飞来的弓箭。
噗的一声,穆桃浅吃痛,箭便刺破了左肩。
“阿桃……别管我了……”
“闭嘴,再说我与你翻脸了!”
噗的又一声,箭穿透了右臂,穆桃浅浅浅呻、吟了一声,提着剑的手便耸拉下来。穆桃浅一咬牙,左手攥着弓箭,奋力一拔,箭便被甩在了地上。
如雨般的弓箭暂时停下,穆桃浅大口喘着粗气,愤怒已让她忘记了疼痛。箭又一次上了弓弩,弓箭手早已瞄准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穆桃浅紧紧地抱着魏卿迟,“老爷,我阿桃是个执拗的人,认定了你,便是一辈子的事,让我抛下你,除非死了。”
魏卿迟缓缓闭上了眼睛,“阿桃,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把你留在身边。若是还有以后,我定放你入湖入海,做自由的鱼。”
“看箭!”魏卿迟话音未落,穆桃浅一把魏卿迟扑倒在地,只见穆桃浅一皱眉,魏卿迟虚眸间,便看到那直直***穆桃浅背身的箭。
魏卿迟咆哮着,“你傻了吗!快走……你快走!”
可穆桃浅只死死地抱着魏卿迟,并不为之所动。无数的箭张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魏卿迟想要护着穆桃浅,也不过是想想,如今的他就是个废人,是个不能逃走,却又拖累他人的废人。
魏卿迟仰望着天际,等待死亡的到来。可须臾间,却听耳边一阵惨叫,那些本应射向他们的箭却没了踪影,他努力地倾过身子去看,却见十几个黑衣人组成了人墙站在两人的面前。而与他相识的却是那个面颊上依旧稚气未脱的少年。
阿照啧啧两声,有些许埋怨地说,“师姐,说好的我们烧了营房,你再救这个草包,如今把计划打乱了,还险些搭上命。”
魏卿迟一怔,瞧着阿照说不出话来,阿照也瞧着魏卿迟,有些不屑地说,“早就说过了,我对你说不定是有用的。”
穆桃浅咬了咬牙,还是没能从地上站起,这时人们才发现,那枚箭竟然穿透了穆桃浅的胸膛。阿照慌忙把穆桃浅扶起来,“师姐你可还能忍着?”
穆桃浅额上已渗出汗珠,“无大碍。”
魏忠贤已被突入起来的一群人吓着了,慌张地躲在众人身后,“什么人?!”
阿照哼了一声,“你大金的爷爷!”他随即吩咐道,“铁山,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铁山闷声答应着,却从手中甩出连排的匕首,挡在前面的魏家兵好似木偶般,毫无抵抗,一一倒下。穆桃浅早已见识过他们的功夫,这匕首一发,威力十足。
匕首划破魏家兵的胸膛,刺入他们的心脏,打断燃烧的火把,把火光熄灭。魏家兵没见过这样的阵法,早已乱成一团。原本明亮的营地,倏地陷入昏暗。
“快保护咱家!快挡在咱家前面!”
魏忠贤早已乱作一团,漆黑之中,他已不知要依靠谁。
“杀了他……阿桃,杀了他……”魏卿迟在穆桃浅的耳边低吟着。
穆桃浅拾起落在地上的剑,此时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今夜杀了魏忠贤,魏卿迟才能了结心中的一切。
穆桃浅方才迈出一步,四周却倏地一下亮了。漫天的火光,好似从天而降。
阿照拽了拽穆桃浅的衣袖,皱着眉说道,“糟了!我们中了埋伏!”
他方一说完,便见四周射下的剑,密密麻麻,毫无间隙。
“快躲一躲。”
铁山扛起魏卿迟,阿照扶着穆桃浅,箭雨之中,若不是阿照的手下武功高强,他们如今怕是早已成了浑身的血窟窿。
箭雨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来的突然来的迅猛。
四下里安静时,他们才所见满地的尸首。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人的味蕾,令人作呕。只听树林中哗啦啦的一片声响,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的闾邱辕从林中威武地走来。一杆红缨枪握在手中,身后是整装的戎兵。
躲在尸首身后的魏忠贤缓缓站起,魏忠贤周围只剩下一两名随从,还有些残兵。
而眼前趾高气昂之人,满是得意。
“魏上公,你的五万精兵呢?”闾邱辕缓缓说道。
魏忠贤却笑笑,“你是来索咱家性命的?”
“那是自然。”
魏忠贤笑得愈发难以自持,“比咱家想的还快了那么半个时辰,看看你这架势,想必是偷了关家的虎符吧。”
“偷?”闾邱辕冷冷一笑,把红缨枪收在身后,“关家的一兵一卒,往后都是我闾邱氏的。何来的偷。我来缉拿朝廷要犯,关氏兄妹必鼎力相助!”
“朝廷要犯?咱家是告老还乡,圣上还赏赐了良田,闾邱辕,你别信口雌黄了。”
闾邱辕抿着唇,而唇边是一抹狡黠,“你杀了守城将,擅自出城,既然告老还乡,为何还身带重兵。真以为这大明是你的天下?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我替圣上除害。”
魏忠贤并不慌张,只是说道,“闾邱辕,我果真是一向小看了你,你追我追的这么紧,不过是想一石二鸟罢了。杀了魏卿迟,再杀了我以绝后患,往后你便可放心大胆地向新皇效忠。”
穆桃浅听闻,不免握紧了扛在铁山肩头的魏卿迟的手,“他们为何要杀你?”
魏卿迟却只嗤鼻一笑,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闾邱辕放眼望去对面的人,他想要见到的全在,心上自然畅快无比。
“魏上公,想你为大明贡献一生,我让你选,是自刎,还是让我帮你。我闾邱辕的红缨枪很快,没有痛苦,顷刻便会升天。”
魏忠贤仰天长笑,笑声在空荡荡的上空回荡,“闾邱辕啊闾邱辕,你可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说到底,咱俩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唇亡齿寒,你就不怕自身不保吗?”
闾邱辕哼了一声,对魏忠贤满是不屑,“不保?我和你毫无瓜葛。行的端影子正。”
“咱家还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向咱家告发锦山上藏有金人一事,那时咱家就觉得,你小小年纪,甚是狠毒,竟连施你饭粥的人也能利用背叛。如今竟然带着关家兵来围剿咱家,我魏忠贤荣光半生,没想到却落在你的手里。咱家不得善始善终,还是因为太过仁慈,觉得你翻不出什么浪来。”
穆桃浅从魏忠贤口中听说了闾邱辕杀害师父师母,还是感到无比震惊,即便一早便听阿照说起。闾邱辕果真是做了太多的错事,错到无法补救的地步。
“如今,我是大明的济国公,你是圣上都要通缉的罪臣。说的太多又有何用?”
魏忠贤抖了抖大氅,却坐在已沾满血迹的椅上,“今日是咱家失算,才会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急着邀功,咱家自知凶多吉少,不过咱家死了就能换来你的荣华富贵?我魏忠贤并不信。”
可话音未落,红缨枪便扎进了魏忠贤的胸膛,魏忠贤皱眉,嘴角已渗出血迹。可他依然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想要持有最后的尊严。闾邱辕这才下了马,他铠甲铮铮,缓缓向魏忠贤走来,魏忠贤也只是抿着唇笑了笑,直到走近了,才开口说道,“济国公,就算我死了,你再杀了魏卿迟也于事无补。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样落井下石,独享富贵之人。”
闾邱辕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魏忠贤轻咳了一声,“意思就是……我死了,你也不能好活……若是我死了,咱家和你做的那些事,会在一个时辰之后,送到圣上的手中。”
闾邱辕青筋暴怒,他揪起魏忠贤的衣领,原本桀骜的老鹰如今耸拉得像只落汤鸡。
魏忠贤眼睛忽的一亮,好似看到了什么,“或许……或许用不了这么久,有些想要自保的人,便已经把你……供了出去。”
“闾邱辕!快住手!”
闾邱辕打了个冷颤,眉间越蹙越深。这声音太过熟悉,是他想不到,意料之外之人,他不敢回头看,那声音是关水月的。他确实拿了关氏的虎符一用,没成想还是追来了。
“线人是谁?!”闾邱辕贴近魏忠贤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狠狠地问道。
魏忠贤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渍溅在闾邱辕的脸上,魏忠贤呵呵地笑着,“线人?你杀的过来吗?关家就是一个,你先把关家都杀了。”
“放屁!”闾邱辕猛然松开了魏忠贤。
魏忠贤跌落回椅中,却连坐好的力气都没有,瘫软地滑落在地,他齿间也满是鲜血,“杀咱家的人太多,咱家不会让任何人得逞。靠着咱家才富贵荣华,如今却都想……让咱家死,呵呵,这些荣华……咱家自然要全部……收回……”
闾邱辕把红缨枪举过头顶,向魏忠贤的身体刺去。魏忠贤如同硬邦邦的枕头,了无生气。闾邱辕好似疯了,早已杀红了眼。魏忠贤的尸首满是疮痍,令人嘘嘘,而又咂舌。
浑身是血的魏忠贤,尚还留有一口气。却已和死了一般。
泄了欲的闾邱辕猛然回转身,他眸中赤红,额上暴着青筋。他面对着魏卿迟一众,红缨枪上汇聚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入大地。黑暗之中,天空飘起了细白的雪粒,燕城竟然也下雪了。
“闾邱辕,放下红缨枪。魏忠贤的命,是圣上的,容不得你造次!”
满脸血渍的闾邱辕回转头,瞧见了戎兵间那一身红衣的关水月。关水月立于马上,她身材臃肿,眸光黯然,看上去异常憔悴。
“夫人?你来做什么?在京师等我绞杀逆贼的好消息,岂不是更好,如今你有了身孕,怎能受此颠簸。”
关水月面上平静,有些许疲惫地说道,“你拿走我哥哥的虎符,擅自调兵,图谋不轨。我来……是收回虎符的。”
闾邱辕一怔,顷刻换上了恶狠狠的模样,“虎符在我闾邱辕手中,众将便要听令于我,如今贼子谋逆,随我闾邱辕奋勇杀敌,自当封官加爵!”
四下里依然安静,关水月眼中有些许微潮,“闾邱辕,你还是不懂。就算有了虎符就可调兵遣将?我关家兵认的永远是关家,而不是虎符。圣上命我前来救回前朝忠臣之后杨秦,并捉你回京师,交代和魏忠贤一同陷害先皇落水一事。”
四目相对,闾邱辕望着关水月,却冷笑了几声,“果然,你们关家是识时务的。当年为了回京,关雄拼尽全力让我娶你。如今乾坤旋转,你关家却成了大义灭亲的典范,我闾邱辕着实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