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这天发生的事,整个顾府的人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平时尤为喜欢作妖的庞氏都噤声,不敢再提,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见风使舵的本领她比谁都强。
庞氏在外人面前性子泼辣,顾府里少有她不敢招惹的人,只除了那个冷冰冰的顾言宣,那个男子一看就非池中物,她又不嫌命长。
不过,顾言宣要掐死顾峦清的事,也让她吓了一大跳,平日里宠着护着的姿态也不像是做给外人看的,哪里想得到这次下了这么重的手。
这次可让她看了一个大笑话,本来她就气这些年来长房一直压着他们,在她眼里,顾峦清没有顾芊芊一半好,凭什么她就被众人捧着哄着,这一次倒好,跌了一个大跟头。
庞氏将顾芊芊叫了过来,美眸微动,“芊芊,你哪天可瞧见了什么没有?”
顾芊芊想了想回答道:“昨日我就没能进去院子里,不过……母亲,我想起来一件事,总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事?”
“堂哥前一天把报喜的小厮给打了,按理说这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堂哥应当为顾峦清开心才是,怎么反倒打起人来?”
庞氏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皱眉问:“这确实有些奇怪……”
顾芊芊紧接着说:“堂哥对顾峦清的照顾向来是有目共睹的,以前看来只觉得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现在想起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句话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她在长房那边不受宠,也没人会注意她,这几年,好几次她都看见堂哥偷亲过顾峦清,以前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只起了些疑心,但毕竟这个猜测过于大胆,她不敢妄下定论,但昨日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敢肯定,她的堂哥对顾峦清绝非兄妹之情那么简单!
庞氏倒吸一口冷气,语气磕巴,“你你你……”缓了缓,“这话可不敢乱说。”
顾芊芊不以为意,“娘亲,您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这样,堂哥何至于发如此大的一通火气?”
庞氏扣着指甲,仔细回想了一番,过了半晌,才露出个狰狞的笑,“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若真是如此,那真是有好戏看了,他们可是兄妹啊,对外是远亲的表哥,可府里的人谁不知道顾言宣是顾品在外头偷生下的儿子?”
顾芊芊也笑了,“对,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若或者有证据证明,长房就完了,到时父亲也有出头的机会。”
庞氏一想到自己将来有当顾家主母的机会,嘴巴都要笑歪了。
“那依你看,如今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你堂哥一把?”
顾芊芊微笑,“当然了,怎么的也得让堂哥得偿所愿。”
女人就是有推波助澜和火上浇油的本领。
庞氏将目光放在顾芊芊身上,心里百转千回,“顾峦清这般无才之人都能嫁入皇家,还是正妃,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论相貌你不比她差,论文采你更是她更是比不上你,从小我便让你习文读书,为的就是嫁入高门,你定要抓住机会,不能糊涂。”
顾芊芊微抬下鄂,脸上泛着光泽,“娘亲放心,女儿定会出人头地!”
她是顾芊芊,寻常的宅门妄想困住她!
……
……
……
元宵节那天,苏承淮正式下聘,速度快的让人咋舌,聘礼丰厚的让人眼花缭乱,世人叹道,这七皇子是倾覆了家产啊。
白羊十口,骏马百匹,玄纁帛百匹,绛百匹,绢千匹,虎皮狼皮各十枚,钱千百万,玉璧一对,酒百斛,白米百斛。
这些还只是聘礼中的冰山一角,就足够让人惊叹和羡慕,其他的金银珠宝更是不计其数。
下聘礼当天,顾府才热闹起来,从初十到十五蒙着的阴影才渐渐散开。
苏承淮乘着马车低调的到了顾府,他一来,就有消息从前院传到顾峦清的耳朵里。
父亲派小厮来请她过去。
“小姐,未来的姑爷在前厅等着您呢。”
顾峦清的额头还包着纱布,甚是影响美观,“我稍后就去。”
她从床上起来,让春寒挑了件颜色亮些的衣衫,又仔细的涂了一层脂粉,然而在看见额头上的纱布时,总觉得不顺眼,难看死了。
她扯了扯纱布,想把它弄下来,手上的动作被春寒阻止了,春寒说:“小姐,这伤还没好透,拿下来指不定会化脓。”
她觉得无比委屈,“可是真的好难看。”
春寒面色复杂,“小姐,您再忍忍吧,就这两天,未来姑爷瞧见了,也不会觉得难看的。”
顾峦清转过头,松开手,嘟囔了一句,“谁在意他啊……”
春寒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开始为二爷心酸,小姐不自觉的在意起七皇子,想必二爷的希望早就渺茫了。
二爷本占据着最好的天机,奈何二爷性子太冷,又不善同女子相处,才将小姐越推越远。
初春即将到来,风刮起来还是生冷的,一点也不温柔,顾峦清出门时,春寒特地给她加了件斗篷御寒。
顾峦清骨架小,这样一看就显得更加娇俏,正当年纪的少女,也难怪会让人动了凡心。
前厅里,顾品还在和苏承淮寒暄。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未来的女婿,竟觉着他一点也不像外人传的那般无用,这人分明就是韬光养晦的主,眉宇间暗藏着的霸气和锋芒都收敛不住。
相貌俊朗,行为举止也是落落大方,谈吐间也体现这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涵养,可不知哪里不对,顾品总觉得不安。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苏承淮,他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即便对着自己将来的老丈人,还是面无表情,戴了十几年的面具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拿下来,“顾将来,今日叨扰了。”
顾品摆摆手,“何来叨扰之说,将来我同殿下便是一家人了,殿下无需这样客气。”
苏承淮颔首,放下茶杯,“那好,今日本王来就想挑个日子,将婚事给办了,不知顾将军意下如何?”
顾品一愣,心下奇怪,这个七皇子怎么对婚事这般着急?
“这……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苏承淮面色一冷,语气生硬道:“本王以让人算好了良辰吉日,就在一个月以后,顾将军觉得如何?”
一个月之后!?这么快?可望着苏承淮的冷脸,想要拒绝的话憋的了喉咙里,再想想顾言宣,顾品心中有了计较。
早点将顾峦清嫁出去,顾言宣也可以早些死心,这段孽缘也就可以夭折了。
想到这里,顾品心里轻松起来,他抬眸,缓声道:“既然一个月以后便是吉日,那就依王爷所言吧。”
苏承淮闻言,脸色好看了不少。
其实前世他同这个老丈人的交集也并不多,高处不胜寒,冰冷的皇位让他面对这些臣子时也都是冰冷的。
只是他还记得,当年,顾将军战死萧山的惨烈,尸骨未还,就连死了也是马革裹尸。
他是敬畏这个为国戍收边疆的将军的,这样的人,值得他尊敬。
顾峦清踏进前厅时,只看见了苏承淮一个人。
他端坐在位子上,望过去犹如雾里看花般不可触碰,他不动时就好似高岭之花,采摘不得。
苏承淮听见她的脚步声,从椅子上起身,眸子定定的凝着她,从底下一直扫到最上面,看见她额头上的纱布时,神色微变,大踏步的走上前,一把将她搂到面前,修长的指小心的抚上她的伤口,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怎么弄得?”没有责怪,只有浓浓的心疼。
顾峦清下意识就捂着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可她的动作却被他制住了,她有些无奈,当然不能说实话,低低说道:“不小心磕到桌角了。”
苏承淮失笑,“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与他熟悉之后,便露出了自己的小爪子,试探着周围的世界,小伤和磕磕碰碰的一直不断。
他当时又心疼又好笑。
顾峦清被他熟捻的语态说的一愣,这人是自来熟吗?什么叫“还是毛毛躁躁的”?
“我不毛燥。”她反驳。
苏承淮像是哄着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好,是我说错了,伤口疼得你哭了没有?”
他记得第一次碰她时,她疼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眼角挂着惹人怜爱的泪珠,新婚夜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即便是疼,她当时也不敢跟他撒个娇。
回想起当年的一点一滴,苏承淮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没哭,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动不动就掉眼泪?”
苏承淮唇间浮起丝丝笑意,扣紧了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来,凉薄的唇缓缓覆上她额头的伤口,吻了一口。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顾峦清呆在原地,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一抹羞红慢慢爬上她的脸颊。